“黄昏时分，一个小姑娘和她母亲从海滩回家。她无缘无故地哭着，她不过想再玩一会儿。她走远了，她已经拐过街角。我们的生命不是和这种孩子的悲伤一样迅速地消逝在夜色中吗？”——Patrick Modiano《Rues des Boutiques Obscures》
小时候喜欢在河滩上玩泥沙，抓一把沙就着河水从手指尖滴下，慢慢泥沙聚集形成奇形怪状的沙堆。当我去到巴塞罗那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那些河滩上奇特的沙堆。难怪毕加索说高迪将巴塞罗那建成了地狱，我觉得这个评价很准确，它就像是一个随时会发脾气的性格乖张的小孩。2017年的夏天，我见到了这个小孩，那天正好是六一儿童节。
《午夜巴塞罗那》的电影原声是每年夏天我回到北碚家里都会找出来听的一张专辑，我曾想有一天去巴塞罗那的时候，一定要边听这张专辑边走在电影里面那些场景。事实上我确实这样做了，当耳机里播放着西班牙弗拉门戈吉他的演奏走在巴塞罗那街头时，我竟然惊奇地发现有那么一些街景让我像是回到了北碚，那些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和阳光打在路牌上的光斑，那种清爽明朗的气质，像极了北碚中山路。
那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想写出一首像我耳机里面那样可以伴随人们游走在巴塞罗那街头的歌，它必须是只用一把吉他伴奏，简单轻松却又能四两拨千斤。它能让人升起一种眼光掠过即景便明亮起来，而后又随着思绪的抽离暗淡下去的感觉。因此便有了这首《Barcelona Impromptu（巴塞罗那即兴）》。
西班牙有那么多闪亮的名字，毕加索、高迪、米罗、达利……而我确实是一个不爱逛博物馆的人，总觉得尘埃落定的艺术只是形式，悬而未决的艺术才是内容。在巴塞罗那的短短几天时间，全用来吃吃喝喝，除了街头那些高迪的建筑，没有去瞻仰任何大师的作品。只记得去老城逛了一天街，在半山一家偏僻的影院看了电影，然后去海边游了一天泳，在沙滩上读完了小说《地球上最后的夜晚》。
在巴塞罗那的最后一晚，去了西班牙广场的音乐喷泉。街头艺人用小提琴演奏Coldplay的《Viva La Vida》，起初觉得有点突兀，为什么要在西班牙演奏一个英国乐队的曲子。但后来随着围观者越来越多，他们用掌声整齐地随着音乐打节拍，仿佛有颗火种点燃了他们的兴奋，这才反应过来“Viva La Vida”不正是西班牙语的“生命万岁”吗。在这里演奏这首曲子简直再贴切不过了，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各国游客，有谁不知道Coldplay这个世界知名乐队的这首歌曲叫做“生命万岁”呢。所有人仿佛在一种无国界的其乐融融中达成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共识，仲夏夜的温馨和甜蜜在空气里流动，喷泉在音乐声中变换着高低不同的水柱和五彩斑斓的灯光。这一切都像是对生命的庆祝，与众多相互陌生的人一起在生命的喜悦中亲密无间。
离开西班牙的飞机上，我想起毕加索说过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如何画得像一个孩子。而对于历经种种的大人而言，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在之后的生命中遗忘了那句打开绚烂之门的咒语呢？我看着机舱外，晚霞中的云被染成粉红色，下面是蔚蓝的地中海。这一半粉色一半蓝色的景象，让我想起毕加索的粉色时期和蓝色时期，以及我生命中那些无论如何也分不清界线的、混合在一起的时时刻刻。
献给那些经历过一切却像什么也还没经历过的人：
巴塞罗那的海稀释了我的重量，巴塞罗那的云浓稠了我的想象。泥沙堆成的城堡以及沙滩上孩子们的脚印被一道道波浪渐渐抹平，不留痕迹，那种消散还未能在他们的心上形成意义。而他们此刻真正担心的事，又怎么会是终有一天不能再像这样过夏天呢？
特别感谢：非哥，希拉里，戴大三，三木音乐，温泉早图。
二零一八年九月
时北碚依山闻雀临江观舟